在江南水乡的青石板街角，有位姓张的老鞋匠开了间不足十平米的小铺子。张师傅六十出头，粗糙的手指布满茧子，却总能在破旧的鞋面上绣出栩栩如生的并蒂莲。每逢阴雨天，他都会在屋檐下多摆两把竹椅，烧壶姜茶招呼躲雨的路人。

那年腊月廿三，城里突然来了个古怪的乞丐。这人总把破毡帽压得极低，右手蜷缩成鸡爪状，却能用左手在雪地里画出整幅《清明上河图》。商贩们都嫌他脏臭驱赶，唯独张师傅每日收摊时，总在门框上挂个油纸包，里面有时是两块桂花糕，有时是半只酱鸭腿。

除夕夜大雪封门，老鞋匠听见微弱的叩门声。开门见那乞丐冻得青紫，棉袄里竟裹着个发烫的襁褓。'孩子爹娘死在逃荒路上，'乞丐说话时露出缺了半截的舌头，'听说您闺女...'话没说完就栽倒在雪地里。张师傅这才发现他棉袄内衬缝着块褪色的军功章。

老鞋匠把暖炉让给婴孩，自己整夜用体温捂着乞丐。天亮时发现人已僵了，怀里还揣着张当票——原来他典当了祖传的翡翠扳指，就为给孩子买罐洋奶粉。更令人吃惊的是，整理遗物时从毡帽夹层掉出张泛黄的照片：二十年前洪灾中，年轻时的张师傅正把绳索系在腰间，照片背面写着'第七个被救者'。

如今那孩子已是医学院研究生，她总说人生最珍贵的毕业礼物，是养父传家的两件宝贝：乞丐留下的军功章，和老鞋匠补鞋时唱的'善恶到头终有报'小调。每年清明，祖孙俩都要去城郊无名碑前摆双新布鞋——尺码正是当年冻死在雪地里的神秘人的尺寸。

镇上的年轻人都不信这故事，直到有年文物局来普查，在碑前挖出个锈蚀的铜匣子。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双布鞋，每双鞋底都纳着同样的莲花纹，最底下压着张火柴盒大小的纸条：'给不肯留名的好人换新鞋'。笔迹经鉴定，竟与三十年前牺牲的救灾英雄日记本如出一辙。

老茶馆的说书人现在常讲，要辨认真正的善心人，就看他们右手虎口有没有被锥子扎出的月牙疤——那是当年张师傅连夜纳鞋底落下的伤。而镇上悄悄形成的习俗是：若在深巷听见'吱呀吱呀'的修鞋声，定要往窗台放盏热茶，保不齐哪天风雪夜归人，正是你前世救过的流浪魂。